对于一个剧种、一个时代来说,有一批好演员是不够的,惟有出现大师,才是其达到艺术高峰的标志。俞振飞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位大师级人物。
俞先生是京、昆小生艺术的集大成者。他非常全面、非常系统地继承了前辈艺术创造的成果,又有新的创造,从而把京、昆小生艺术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。他的贡献不仅限于小生这一具体的行当,而且丰富了京、昆这两个剧种。其艺术规范、艺术经验和美学思想,具有普遍意义。
俞先生能成为大师,在同代艺人中能高出一筹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。他的一生,可以说与诗词书画为伴,在这些方面有很高的造诣。俞先生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很注重对本剧种的整体把握。他作为一位演员,不满足于唱得好,演得好,在舞台上受人称赞,而且勤于思考,深入探讨,努力探索剧种的艺术规律。他的博学、深思,使他成为一位学者型的演员,使他更能充分认识中国古典戏剧的价值,把对剧种的热爱化为一种文化上的理性自觉,也使他的艺术具有更加高雅的品位。人们称赞他的舞台形象有“书卷气”,这种“书卷气”是模仿不来的,是要以“内功”为前提的。古人论写诗,称“功夫在诗外”。成为戏曲艺术大师,功夫也在戏外。
俞先生作为一代宗师,既完整地继承了前辈的艺术成果,又没有躺在前人的成果上抱残守缺,固步自封。他对遗产十分珍惜,理解深刻,从不轻率改动,但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改不动。尤其是昆剧,由于它特有的历史地位和艺术规范,改起来更加困难,要更加慎重,同时改得成功也更有意义,更有价值。俞先生主张:“要认识如何继承,如何革新,则必须就构成剧种的四个主要成分——歌、舞、剧、技,进行实事求是的分析,辨识什么是传统中的优点,加以继承和发扬,什么是传统中的缺点,予以扬弃和改革。”什么是传统中的缺点呢?俞先生举出:从剧本说,语言过于文雅,“脱离生活”;“篇幅冗长,不适合于舞台实际”。“在表演方面,对程式的过于偏重,又导致了某些繁琐空洞的毛病”。声腔方面,“某些形式主义的弊病,例如不顾词意、语气的以字行腔,节奏过于拖沓等等,越到后来越明显”。对于“清曲”,他在肯定其讲究吐字、发音、运气、行腔的种种理论与技巧的同时,也指出其“缺陷”。俞先生本人正是基于对传统的全面、辩证的认识,才在自己的实践中找到正确的革新道路。他把昆剧、京剧双肩挑,吸收了京剧节奏相对较为紧凑的特点,同时又以昆剧更为细致的表演手段丰富了京剧表演。他以高度的文化素养和对人物的深刻理解为依据,吸收了现代表演观念中的有益成分,强调字、音、气、节这些唱念艺术的技术要素“都要用来为表达感情、刻画人物服务”。俞先生对排演新戏是支持的,因为新剧目可以进行更多的革新尝试。他赞赏浙江同行排演的《十五贯》、《西园记》,自己也在1959年排演了《墙头马上》。他总结的经验有两条:一是“不怕争论不怕改”,剧本、排练都反复十几遍;二是“新旧戏剧工作者应该大合作”。俞先生的实践告诉我们:大师是创造出超越前人的艺术精品的人,是推动本艺术品种向前发展的人。
今天,我们正处在新的时代,弘扬优秀民族文化是一项不可忽视的任务。时代呼唤大师,大师是榜样,是楷模,是路标。追随俞先生的艺术足迹,学习他的艺术经验和品格,把民族戏曲推进到新的阶段,才是对俞先生最好的纪念。